安东尼羊

没有船戏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飞波]示弱9

张晓波到聚义厅的时候,比平时早了两个钟头。弹球儿的小金杯停在门口,波儿二代在檐下气势汹汹,“来了!来了!”拍了拍翅膀又叫,“爹——爹——”


“哎——”张晓波笑嘻嘻地应了,折了段小树枝伸进去逗鸟儿,“小样儿,德性!”


鹩哥扑腾了几下,抓着那小棍儿不肯放,张晓波和它拔了会儿河,才把树枝让给它,进屋给“二主子”找吃食去了。


“二主子”三个字是从弹球儿嘴里喊出来的。为的是鸟虽不金贵,却因是个念想,喂水喂食,打扫鸟舍这些琐事,张晓波一向来都亲力亲为不假人手,空闲了还给提溜着去公园练嗓子,过得比正主子还滋润上几分。久而久之,鸟儿养得又肥又圆,聒噪起来中气十足,常来酒吧的人都认识这神气活现的“二主子”,号称聚义厅一绝。


张晓波是趴在窗台下的柜子里找鸟粮的时候看到谭小飞的,隔着明亮的窗玻璃,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里下意识一哆嗦,一边的洋酒瓶子瞬时多米诺骨牌一样乒里乓啷地倒了一溜儿。张晓波顾不上收拾,起身就往外走,心里头就像平地里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呼啦啦吹得他都有些找不着北。


他是真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谭小飞。


在张晓波看来,命运在他们之间驻起的不只回不去的时光和万里重洋,还有父辈的性命和无法弥补的错失,无论如何,谭小飞都不该也没有任何理由再出现在他面前。


经营聚义厅的四年没白过,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张晓波很快镇定了下来,最起码跨过门槛时,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了。


出现在谭小飞面前的张晓波,套着为了搬东西方便特意换的旧外套,光脚趿拉着一双人字拖,一手提着鸟粮,一手把露出下摆的T恤塞到牛仔裤里,还没忘扒拉两下四处乱翘的卷毛儿,笑得既不冷淡也不热络,“好久不见。”


谭小飞足足有半分钟没说话。


最后一次看到张晓波,是在雪夜的那个巷子里,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龚叔的手下一路狂飙到帽儿胡同口,扔了车就往里跑,黯淡老旧的胡同像一道噬人的迷宫,他心急如焚,平素的冷静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他终于找对了地方,映入眼帘的那一幕却让他终身难忘。


眼前的景象仿佛与那个雨夜重合在了一起,他一步步往前走,明知道前面是无尽的深渊,却控制不了自己。


后来的四年间,他曾无数次梦到那一晚,在异国他乡冷清的公寓中,抑或是阴暗可怕的牢房里,金属球棒和头骨的撞击声,龚叔不耐的劝诫声,混合着自己绝望的悲鸣,从未停息。


而这一刻,那些疼痛也好,残酷也好,恐惧也好,悲哀也好,都戛然而止了,只有记忆中的面孔,重新鲜活起来,他近乎贪婪地望着张晓波,品味着张晓波那句好久不见,半晌指了指张晓波身后,“有事儿,可以进去说吗?”


张晓波没急着回答,他也打量着谭小飞,和他相比,眼前的谭小飞全身上下收拾得一丝不苟,要不是顶了个秃瓢,都可以直接拉去T台走秀了。看来资本主义的生活还不赖,想到这儿,张晓波莫名长出了一口气,他一直觉得当年的谭小飞就不像活在现实生活里的人,人俊得过分,行事作风也横得过分,若不是有谭家兜着,恐怕早不知被人报复多少回了,但固然他们之间牵扯了太多的恩怨,张晓波也从来不是个喜欢落井下石的人,得知谭家倒了的那一刻,他是真心地为谭小飞担忧过。


张晓波点点头,“行,你去里面坐吧,我卸完了货就进来。”


谭小飞却扫了眼小金杯打开的侧门,“我帮你。”


张晓波的目光从他干干净净的衣襟上掠过,简直就像听了个笑话,谭小飞却干脆利落地脱了风衣,往矮树丛上一扔,挽起袖子直接扛了两箱啤酒下来,问,“放哪儿?”


当他们把一整车啤酒都搬到了储藏室之后,张晓波还有点转不过弯来,这人真是谭小飞?啥时候变得那么积极主动了?怎么和说好的设定不一样啊。他靠着墙,瞅了一眼人,这一番体力劳动下来,他都有点儿喘不过气,谭小飞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是额头上挂着一层密密的汗,水里捞出来似的。


“走,去洗把脸,”张晓波自己也热得不行,把人带到酒吧的洗手间,又折回去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回来时就看到谭小飞已经把上衣脱了,正弯腰往脸上泼水,背上紧致的肌肉绷出好看的弧线来,难怪和没事人一样,这货在国外是没少去健身房吧。


张晓波默默叉掉了心里的弹幕,槽点太多,都吐不过来了。


“擦擦呗,一会儿把衣服套上,都入秋了,没得着凉。”他把毛巾搁下,公事公办地嘱咐了一句就要出去。


“衣服湿了,有什么借我件穿穿?”谭小飞接过毛巾,扬了扬手里的上衣,一脸无辜,“天冷了穿湿衣服会捂出病来,”想了想,加了句,“张晓波,你说的。”


张晓波恨不得把自己前面那句话吞下去,迫不得已又转过身来,那眼神往人身上一扫,都气乐了,你丫谭小飞是故意的吧?这是洗脸吗?一身的水珠都快连成线了,顺着下巴尖往下,一路炫耀般的淌过胸肌上的刺青和沟壑分明的六块小枕头,连裤子都湿了一大片。


他对谭小飞的身体打从心底有阴影,转开脸冷笑道,“光衣服就够了?”


谭小飞低头作恍然大悟状,“有裤子的话就更好了。”


好个屁!张晓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衣服得回家去拿,何况我的你未必穿得下,这样吧,吧台里还有件前几天搞活动多下来的T,码数大一号,你要是不介意,我去拿给你。”


谭小飞答应了,他站在洗手间的门前,看着张晓波带着些许气恼和忿忿的背影,仿佛这明媚秋光之中的神来一笔,生动得让人想要落泪。在过往的时光里,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让他如此庆幸,他独自走过孤独的深渊,走过遍布荆棘的荒野,走过血与火的炼狱,最终,他又走回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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