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羊

(2) Yesterday's News

Natasha把冰袋扔到Steve脸上时，后者几乎“嗷”出声来，“Natasha!”
“不用谢。”她倚在桌边认真打量了Steve一眼，“比上回好多了，哇哦，你不会告诉我其实你还断了两根肋骨或者肚子上又被开了个洞？”

Steve摇摇头，“Bucky只是推了我一把，为了避开子弹，我撞到了墙上，就这样，不管你信不信。”

“好吧，”Natasha优雅地转了个身，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半张脸肿起来对美国队长而言不过是睡几个晚上就能解决的事，“所以说，Hydra在找冬兵？”

说“找”实在是有些客气了，Steve听到坏掉的咖啡机在发出几声奇怪的响动后重新开始工作，“他们在追杀他，今天来了八个，全副武装，一言不发就开枪，结果全被Bucky干掉了，天知道，在这之前已经有过几次了。”

“对叛徒的肃清行动？挺像前苏联的风格，但在目前情况下急着把冬兵定义为叛徒可不太符合Hydra的风格。”几分钟之后，Natasha把一杯咖啡塞到他手里这件事，这让Steve着实有点受宠若惊，上次的事件过去后，Natasha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以前，她可不会因为Steve一个电话就跑到他家来，更别说冰袋和咖啡了。“一件用了几十年的趁手兵器，大量投入的科学研发，近期损失掉的兵力，这三件事加起来，我觉得比起抹掉冬兵的存在，’回收’难道不是更合算的做法？”

“Bucky不是兵器。”

“哦亲爱的，那是对你来说，如果你想帮助你的甜心，你最好能站到那些控制他的混蛋的立场想一想。”

“咳咳，”Steve显然对“甜心”两个字适应不良，他呛了一口咖啡，Natasha却根本没准备给他反驳的机会，“好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Bucky不是个女孩儿，Bucky不是你的甜心，Bucky是你最好的朋友，说实在的，Steve，我包里就有镜子，你想看看你提到他的时候自己的表情吗？”

“有什么不对吗？”Steve反驳道，同时决定默默收回之前的部分评价，Natasha是变了，但是某些地方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样我就不用费心给你张罗那一堆姑娘了。”

“Natasha!” Steve稍稍提高了声音，这或许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我和Bucky，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Steve，难道从来没人和你说过你撒谎的水平有多糟糕？身体前倾，声线颤抖，眨眼频率加快，习惯性握拳……你在说服自己。”

Steve现在觉得给Natasha打电话是今天做的最愚蠢事之二，之一是混乱中把Bucky跟丢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打这个电话。



“好吧……我们在一起过几个晚上。”如果必须要提的话，这对他来说永远是个艰难的话题，“Natasha，那不太浪漫，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很难说，但参军后我们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在那个年代，那很难……你知道军队对这个一向来很严厉……”

“你担心你们会拿蓝卡走人？”

“那只是原因之一，我不想毁了Bucky的前途，他很有天分，另外，有很多理由，我们都还太年轻，经历得太少，而战争正在进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死去，谁都不知道明天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每天光是执行任务都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几乎没有时间去整理心情，一切都只能等战争结束再说，你知道的，我们都没有等到……”现在他起码能说出口了，他醒来之后接受这个事实花了比预期更多的时间，残酷一点来说，他到现在都还在学着适应。“Bucky不在了之后，我有好长一段都缓不过来，我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以现在，”他轻轻地用双手捂住眼睛，“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离开医院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打探Bucky的踪影，用Natasha的话说，他简直满世界在找人，但冬兵显然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Bucky，在没有神盾帮助的情况下，他孤身一人搜寻过Hydra几处已知据点的地方，然后是里海训练营和一些他们曾经呆过的基地遗址，甚至是每一处他们住过的地址玩耍过的街头即使那里已面目全非连他自己都几乎不再认得，他没有办法判断Bucky是依旧为Hydra效力，还是开始回复记忆，所以几乎找遍了两种情况下所有他认为Bucky可能会去的地方，然而冬兵却像是掉入茫茫人海的一根针，收敛锋芒，了无踪影，直到昨天的巧合。



Natasha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梦还不赖，至少Barnes活着。”

“也许你说的对，他活着这比什么都好，他会回来的，我得找到他，在Hydra之前。”

“我想比起找到他，你应该先看看这个。”Natasha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你拜托我的，花了点功夫，资料不太全，部分可能在苏联解体时被销毁了，我朋友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

“哦，Natasha，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知道其实不用，”Natasha看上去并不像高兴的样子，“我只希望你还记得俄文的读法，还有，”她斟酌了一下，“保持平静。”

Steve从她的表情中读到一丝隐忧，但对于这一切他早已有了最坏的准备。
这是份旧档案了，除了封皮上机打的“Winter Solider”字样和一串冗长的编号之外别无痕迹。但翻开第一页，他就沉默了。

这是两张Bucky的照片，或者应该说是Winter Solider和Bucky。被幽蓝的冰封冻在容器之中的Winter Solider有着一张和Bucky一模一样的脸，而右下角那张小小的泛黄照片里才是他记忆中真正的Bucky，他挂着中士的军衔，嘴角弯起迷人的弧度，温柔的目光正穿透纸面看着Steve，就像，就像从前一样……而他们，是同一个人。

“混蛋！”Steve用最大的忍耐力抑制着想把这份档案撕成碎片的冲动，他的手指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每往下翻一页，他的颤抖都在加剧，档案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每一张资料照片都像是凛冬的寒风，一点点将他割裂。

将他从崩溃边缘拉回来的是Natasha的抚慰，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坐到了沙发上，而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蜷在对方膝盖上，Natasha正轻轻一下下拍着他的背，“Steve，我知道这不好受，他们会为这一切付出代价的，你得镇定下来，镇定下来。”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完了整份档案，他希望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阅读那些文字，那些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数据和记录是如此之多和近乎残忍的乏味，无休止的手术、实验、训练、然后是冷冻、任务、修复、洗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想吐，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然而他只是任由自己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如果Natasha不在，他会更糟糕，他庆幸有人在这里，和他一起经历这些，起码让他有力气把自己重新拼回去。他得这么做，必须这么做，现在不是哭泣的时间。

Steve抬起脸来的时候，愤怒和痛苦已缓慢褪去，至少他不再颤抖，Natasha揉了揉双腿，“Cap，有人说过你得适当减减肥么？”

“我很抱歉。”

Natasha笑了一下，她的脸色并不比Steve好看多少，但显然平静多了。“我想你应该不太会有心情再多看几次这玩意儿，我提前替你研究过了，”她把掉落的档案从地上捡起来从头翻看，“这些资料大部分和人体改造以及机械的同步率有关，涉及具体任务的基本都被人为删除了，应该是苏联倒台后清洗的缘故，但是这个，我想你有必要注意一下。”

这是一整页关于冬兵使用情况的简报。对，他们用“使用”这个词来描述冬兵执行任务的状态，Steve退潮的愤怒卷土重来，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更重要的部分，“看这一段，提到冬兵最长久的一次脱离解冻状态是两年，其中被强制唤回五次，一次是因为受伤过重，另外四次都是为了洗脑，脱离冰冻状态愈久，周围环境带来的刺激累加，愈容易造成思维间歇性闪回。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长久脱离冰冻，记忆会缓慢恢复？”Steve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已经两个月了，对吗？”

“Steve，是才两个月，”Natasha近乎无情地指出了他的语病，“我让你注意这一条，是想提醒你，Barnes也许会想起来，事情可能不像我们预料的那么糟糕，不是让你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上面，你明白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只是个可能，不是绝对，在他恢复记忆之前，他是Winter Solider，他可能在一分钟之内就要了你的命，而且他几乎做到了。”

“他不会，他救了我。如果算上昨天，那已经两次了。”

Natasha翻了个白眼，“Steve我不否认他手下留情，但为了他的安全，当然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无论你有多么想见他，有多么担忧他，在情形不明朗的情况下，你得停止找他。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她停顿了一下，“他早晚会来找你。”

而Steve的固执总是让人头疼，在如她预料的听到“你知道我会继续的”回答之后，Natasha还是很想给面前的男人一拳，但她只是叹了口气，“Steve，比起你盲目地搜索，我想他要找到美国队长简直易如反掌。”

Steve明白她的潜台词，这话有些伤人，Bucky并不想见他。“我必须得把他找回来，也许你不明白……”

“Steve，”Natasha打断了他的话，“我很明白，因为我们曾是同一类人。”

她没有再说下去，很快Steve自己就会发现，一旦和Hydra为敌，那意味着无路可退，Winter Solider已经无处可去。